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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温《致命失言》(十二)| 长篇科幻连载

昼温 不存在科幻 2021-02-06

【前情提要】

通过搜索诸言系统中的信息,沈念他们终于解开了一个谜团:陈青曼是通过树木悠长缓慢的话语让所有人染病的。然而,被控制的千语者却躲在暗处,不断释放出点燃有机物的音波,几人性命垂危。在寻找千语者的过程中,沈念被困在了二楼的吸波室……


| 昼温 | 科幻作家,作品曾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青年文学》和“不存在科幻”公众号等平台。代表作《沉默的音节》《偷走人生的少女》《泉下之城》《言蝶》《百屈千折》等。《沉默的音节》于2018年5月获得首届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最佳短篇小说奖。2019年被选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凭借《偷走人生的少女》获得乔治·马丁创办的地球人奖(Terran Prize)。

致命失言

第九章 第十章

全文6000字,预计阅读时间10分钟。

第九章

沈念趴在地上,用力抠掉了小门底下的橡胶条,几绺声音立刻溜进了绝对安静的吸波室。她感到五脏六腑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肠胃绞在一起,抑制不住地干呕。沈念赶紧把橡胶条塞了回去。

千语者就在门口,沈念可以确定。但她并没有施展全部本领,只是断断续续地吟唱,让有机体持续升温……不然这个屋子早就付之一炬了。

也许,沈念心存一丝侥幸,千语者并没有被完全控制。靡靡树语让病毒均匀地附着在千种语言堆叠而成的通天塔上,但千语者坚强的内心还在与之抗争。也许那婉转悠扬、百转千回的语音中,还带了一点别的东西……

日记输入,1023号。”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沈念吓了一跳,回头看才发现是刚才落在吸波室角落里的手机响了。

“今天是小姑的忌日,也是我搬出来的第5462个日子。

好像是千语者在吸波室录的独白日志。沈念前几天在这里和千语者谈话时,千语者有时会拿手机或其他设备来录音。用千语者的话说,这是收集未经训练的原生态音波——尽管作为一个靠矫正语音吃饭的人,沈念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形容为“原生态”有些侮辱人。这显然是几年前的录音,刚刚漏进吸波室的声音很可能包含某种复杂的声控指令。千语者平常用电子设备都是“动口不动手”。

“独居没有人们想的那么可怕。我也没有发疯——也许吧,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每天在透不出一丝音节的房间里絮絮叨叨几个小时不算insane。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必须用这种方式才能捋清思绪。一个人待久了,心里想事和嘴上说话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有时候,我会发现自言自语的时候太多,已经失去了静默思考的能力。或者说,无法分清两者的区别。所以我装了这么多摄像头,我想监视自己的理智。”

也许是知道沈念时间紧迫,录音被调成了三倍速播放。尖利的声音像娃娃在尖叫,也像营销号小视频里用的那种机械假声。沈念坐在小门旁,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仅是因为语音速度快,她理解中文的能力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有很多人邀请我出山,参加学术会议,去领奖……去证实那个传说。但我不会去的。不会。永远不会。如果我出现了,他们就会知道它的存在,然后用穷举法之类的东西暴力破解。为什么不呢?他们已经有了原子弹,有了手枪,但还想要藏在每个人发声系统里的武器,一件可以随时随地剥夺他人生命的东西,可以通过最严格的安检。一个咒语。”

房间里越来越热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念感到墙壁上的吸波材料开始有融化迹象。这种热度从外而内,她似乎仿佛身处一个缓慢加热的巨大蒸笼。沈念决定把手机拿到身边,想办法让录音再快一点。当然,如果动作很轻松,第一声响起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了。几个小时的折腾下来,沈念头昏脑胀,撑着过热的身体站了起来,趔趄两步只觉天旋地转。她的下巴磕到了什么东西上。

“我本想把秘密带进坟墓,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秘密。一切存在过的事物都有痕迹,哪怕是最微弱的声波。有时候,痕迹就是存在本身。这不,今天那个陈姑娘就找上门来了。她听过声波杀人的传说,看过小姑的早期研究记录,还有杨渊和孙素怀的尸检报告。”

杨渊和孙素怀……她记得这两个名字。就在这个房间里,千语者曾说起自己的前男友,还有他那为了咒语而害死自己小姑的母亲。一个悲伤的故事……沈念开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下巴上流下来。她摸了摸,但不敢看自己的手。录音的播放速度像是长者念佛经,她必须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听觉中枢上……突然,她意识到没有人给录音加速,千语者自言自听的速度快过最湍急的溪流。

“小陈说她知道两个人都是我杀的,不管警察、法医和消防员是什么意见。小陈还说我杀得好,杀人偿命,这仇就该报。唉。这孩子。孙素怀已经要了小姑的命,害我失去了与人正常交往的能力,杨渊当时又想要我的命……我多少也算正当防卫。但事情非要这样吗?”

虽然在讲自己的悲情历史,但千语者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变得很滑稽。还好,每一个字都足够清晰,不会像诸明说话时那样让音节黏在一起,像一坨刚出锅的红糖糍粑。沈念抓紧磕伤自己下巴的东西——固定在吸波室中央的木桌,她和千语者之前谈话的地方——今天第三次强打精神站起来。屋里越来越热,她的视线也模糊了。桌上压在玻璃板下的几张照片变成晃动的人脸,空洞地向几十年后的来者微笑。很快,所有的感官都只能接收到来自手机的跳动音符,尽管沈念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拿起它了。

只希望,诸明和小岳已经逃出去了。

“事情并不是非得这样……不,我不是说他们不该死。我是在正当防卫。只是……唉……非得我来吗?非得用上那个音节吗?天呐。我感觉就是……就是给社会捅个窟窿,或者用那些人的话说,找到了世界的bug。以后,你讨厌一个人,ok,唱首歌他就死了。太方便了,对不对?如果你有一个大喇叭,啊哈,浓缩铀不好找,最贫穷的国家也有扩音装置,哪怕只是一只海螺……那音节就是一个诅咒。It will always haunt me. 有时候,我担心自己会梦游,随便烧死路人,或者烧死自己。所以我才到处搬家,搬到这里,搬到雪山脚下。还是被小陈找来了,唉。幸好想办法把她打发走了……她不是挺聪明吗?她难道看不出来,我到底为什么会在屋里挂满他们的照片?我是说,除了小姑的……”

杨渊和孙素怀。突然间,桌子上的照片一下子清晰了。沈念这才注意到,在千语者的装潢中,处处都藏着这对母子的肖像。还有刚才的手机锁屏图片……出现的频率大大超过千语者一直怀念的小姑。她之前只当是千语者的亲戚,没想到……

千语者为何把仇人的面孔放在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呢?陈青曼没有想到,但沈念知道了。不是为了重温大仇已报的快意,而是时时唤起复杂的痛苦,提醒自己永远要警惕这份力量,就像在荆棘与火炭上跳舞。

沈念想起和千语者在吸波室的对话,她总是在讲语言有多么可怕……固然有陈青曼在背后作祟,但多少也代表了千语者自己的内心。也许千语者一直收着这份“天赋”,在被控制后,压抑的一部分才释放出来……所以她那么热衷于用声音给他们生火、烧肉……

而现在,千语者彻底释放了这股可怕的力量,变成她一直惧怕的东西……

沈念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咬牙把桌子上厚重的玻璃板推开。破碎的声音在快要沸腾的吸波室中像炮弹一样炸响,老旧的照片羽毛般飞到空中。沈念抓住几张,摔倒在小门边,重新撕掉橡胶条,试图把照片从门缝里塞出去。她的眼睛看不清了,身体几乎要烧起来……

“周可音,想想你爱的小姑,想想那些被你烧死的人……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不要再破坏了,不要,不要屈服于你的恐惧……”

第四张照片塞到一半时,有人在外面把它抽走了。


沈念醒来的时候,感觉下颌火辣辣地疼。她伸出手,碰到一块纱布,被医用胶带用十字形贴在她的脸上。胶带的一端都贴到了沈念人中,痒痒的。把手指拿到眼前时,她看见陈血鲜血混在一起。看来她昏迷的时间不算长。

沈念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千语者家二楼书房改成的临时卧室里。这里完全看不出有烧灼的痕迹,整面墙的书都好好摆在书架上,连《陆谷孙大词典》都被放回原位了。要不是脸上的伤口和空气中淡淡的烟味,她会认为刚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接着她看见了诸明。他背对着沈念站在窗口,冬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就像冰箱里的灯光,沈念感受不到多少来自恒星的温暖。诸明只穿着一件紧身短袖黑色T恤,被身体撑得满满的;左上臂缠着绷带,身上不少旧疤新痕;头发披散着,一部分长到了脊背,但下端有点参差不齐——大概是刚才撩到了火。他正在专心地绑h型背带,准备把手枪配在右臂下方。

沈念咳嗽了一声,但随即意识到,诸明和戴着降噪耳设的她自己都听不见。在这里,声音作为信号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只得探身,轻轻扯了扯诸明T恤的下摆。

诸明迅速转身,左手已经放在了配枪上。看到沈念,他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诸明坐在床边,温柔地望着她。

还没等他提问,沈念已经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已无大碍。她想用一个灿烂的微笑加强效果,但扯到了下巴上的伤口,最终变成了痛苦的咧嘴。

诸明伸出手,轻轻帮她把起皱的医用胶布贴实了。沈念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放在淡蓝色的床单上。因为戴着战术手套,她只能感受他五个手指的温度。

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阳光的角度都发生了轻微的变化。沈念好想就这样让时间静止,不要去管病毒和杀手,放下自己肩头上的责任……他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但这一刻还是过去了。

“小岳和周阿姨怎么样了?”沈念打了个简单的手势。

诸明从书架上摸出了沈念的多模态镜,双手帮她带上,然后抛了个信息块过来,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是一段全息投影,沈念认出是不久前在隔壁房间拍摄的,那里也没有多少灼烧的痕迹。她后来才知道,千语者二楼所有的房门和墙壁都有阻燃功能,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放消防设备的储藏室。只是一楼客厅和半开放式厨房空间大、有机物多,才那么容易烧起来。

投影里,千语者和小岳坐在一张桌子旁,似乎在研究一块燃烧过的温雪:本来晶莹剔透的长方块布满了淡黄色的裂痕,那是能量不规则释放的痕迹。两人都戴着降噪耳设,看上去精神都还不错。

沈念仔细放大千语者的影像,发现她变了不少。表情和动作都更生动了,仿佛脱掉了一个泥制的躯壳,或者是……扯掉了缚在关节上的牵引线。沈念想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被控制的千语者就像幼童眼中的父母,沉静威严,不会出错,也从不流露太多情绪;恢复神智后,她就变成了成年子女眼中的长辈,一个有血有肉、有错有对的凡人。

“计划是什么?”沈念继续打手语。他们曾经很喜欢这样交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她和诸明的秘密语言,有很多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手势和含义。

“不能再待在树林里了。等准备好就去雪山。引发雪崩。”

两人担忧地看了一眼外面低语的松林。确实,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等什么准备好?”

“等你醒来。”

沈念愣了一下,“现在吗?

“还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诸明问。

沈念拿不准。她已经睡了一个好觉。但她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诸明。接下来的行动肯定会直面陈青曼,她担心两人再也不会有这样独处的平静时光。

“为什么要加入这场行动?为什么不留在后方做研究,用你的能力升级‘诸言系统’?

诸明一时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举起双手。

“因为一个秘密。因为一个错误。因为有必须要夺回的东西。也是因为你。

沈念不知道他的“秘密”“错误”和“要夺回的东西”是什么,但没所谓了。她轻抚他的面孔,从脸颊到下颌线,再到那颗熟悉的喉结。

然后,诸明用久违的方式抱住了她。


自从落入沉默时代,沈念再也没有被耳虫困扰过。但此时此刻,AURORA的一首老歌在她的脑海里回荡起来。

I am an animal, Hunting for an animal, I've become an animal, Hunting for ananimal……

在他们留宿小屋的那一周,诸明想办法把SUV搞到了附近。期间少不了对原生植被的破坏,再加上军队进驻时在森林里生生开辟的一条宽路……沈念觉得,如果陈青曼找到了跟树木沟通的法则,说服它们吟唱咒语并不会是一件难事。

在小屋门口远望森林尽头的雪山时,沈念被轻撞了一下,小岳赶忙过来把她拉到一边。她没有听到SUV倒车的声音。

情刚引起重视、大家开始沉默时,沈念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太多不便。声音传递语言的功能有太多方式可以替代,手语,全息投影,多模态话语替代系统……很快就能适应过来。但完全剥夺一种感官是另一回事。

为了抵御无处不在的树语,他们的降噪耳设都开到了“反音模式”——螺旋形的银色小玩意儿释放出的信号甚至可以干扰听觉神经中枢的运行。沈念就好像走进了一间升级版吸波室,只是连自己内脏翻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平常身边细碎的声响仿佛是定位万物的信号,而落入全然的寂静就像陷入流沙与深海。沈念不断撞到东西、被东西撞,又或者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一大跳。大脑收集不到这一侧的信号,一直在分泌隐隐的紧张情绪。

沈念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一本关于设计的书:“自然的声音可以反映出自然物体之间复杂的交互作用,比如一个物体在另外一个物体上移动的方式;还可以告诉我们物体的部件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是空心的还是实心的,是金属的还是木头的,是软的还是硬的,是粗糙的还是光滑的。两种物体相互作用时会发出声音,根据声音就可以判断它们是否在撞击、滑动、破裂、撕开、塌陷或反弹。有经验的机械师可以通过‘聆听’来判断设备的状态……

如果汽车没有任何声音,它们会杀人。美国国家高速安全委员会认为行人更容易被混合动力车或电动汽车撞倒,其概率远大于内置燃烧发动机的传统汽车……有些品牌的制造商会找心理声学、心理学和好莱坞声效设计师来开发自己汽车的声音……”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还有诸明。他早早进入了无声世界,已经提前适应过了。诸明教他们利用周边视野关注物体状态,识别多模态眼镜的振动可视化符号,把一条条跳动的波形在脑内还原成声音……

在沉默中离开小屋的那一天,沈念的心里又开始流泪:感官一层又一层被剥夺,这就是人类苟活下去的代价吗?


第十章

驶出松林后,他们进入了一段长而白的落雪平原。这里离雪山很近,但没有黑色、褐色的石头从雪下面钻出来,也没有任何自然或人工的物体。

一片白的湖泊,一面雪的镜子。

沈念知道这个地方。这里本来是一片洼地,生长着稀疏的林木,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村落。常年多雪,又在山下,人们亲切地称这里为“雪窝”。有段时间外出打工的村民太多,村子差点没落了,直到一个网红过来拍了个vlog,雪窝立刻成了“打卡胜地”。那波热潮也很快过去,但村落的原生态景观留了下来,几个家庭靠旅游业也能维持得了生计。

现在,那些木屋和畜栏就在他们脚下:一场雪崩填满雪窝,化成水,结成冰,再落上雪。层层叠叠,层层叠叠。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什么真的消失。

埋在这里的,还有一位少年的生命和梦想。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小岳千里迢迢也要追到这里的原因:此处正是当年她和李焕做最后一场实验的地方。小岳打开车窗,冷风倒灌,吹起女孩利落的短发。她把手伸进羽绒服,解开脖子上的黑色choker,一颗水晶雪花挂在中间。小岳松开手,雪花立刻坠着choker顺风埋进了雪里,完成了对昔日爱人的祭奠。沈念在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几乎可以感受到女孩在故地咀嚼的悲切。

那场失败的实验并非只留下了这片雪湖。就在不远处的雪山上,还埋着数以亿计的温雪粒子,随时等待吸收最微小的能量。在正常的雪崩过程中,雪花的表面会因为相互摩擦、挤压而融化,最终粘在一起。这就是雪崩后被埋在雪里的人很难把自己挖出来的原因——困住他们不是松软的雪,而是坚硬的冰。温雪粒子会带走这一部分能量,但也会带来更严重的问题:失去黏着力的雪花就像在光滑表面上滑行的理想球体,一路奔涌向前,最终挟裹越来越多的同伴,造成巨大的破坏。

就以这座雪山而言,如果有合适的trigger,哪怕是小小的雪块滑落都会引发一场巨量雪崩,就像杀死李焕的那场。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敏感而危险的“火山口”,随时都会爆发。政府因此把山封了,附近也很少有人来,千语者才把这里建成了隐居所之一。

但另一方面,这也是诱捕陈青曼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Choker落地后不久,沈念就在雪湖深处看到了一个远远的人影。诸明立刻把车横停下来,提前装好的狙击枪架在了车窗口。但人已经不见了。沈念调出多模态镜记录下的影像,放大一片雪白中的小黑点,是一个披着黑色厚披风、戴着兜帽的背影。她为什么要跟来呢?沈念想不明白。有直接影响听觉神经中枢的反音耳设帮忙,失去林语支持的陈青曼有多大把握能伤害四个有行动能力的成年人,又如何躲过一场巨大的雪崩呢?

诸明似乎不太在意。看到陈青曼的影像后,他的表情轻松了很多:除非现在开始使用现代载具全速逃命——方圆十公里只有他们坐的这辆SUV——不然她绝对逃不脱雪崩的冲击。

按照计划,这场灾难将在一个小时内发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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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宇镭

题图 | 电影《异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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